一、
端午這一天，是農曆五月初五，五月離正月也過了五個月，正月間被祭祀送走的惡鬼，又開始反撲了。所以在端午這一天，又要再次祛除惡鬼。
端午這一天是古歷的夏至，夏至日陽氣最盛，祛除惡鬼也最有效。但是，這一天，惡鬼會四處躲藏，依附在新出生的嬰兒身上，所以這一天是惡日，非常險惡。這一天出生的孩子，不論男女，都要溺殺，否則，會“男害父，女害母。”應劭在《風俗通》中甚至說：“五月到官，至免不遷”。就是五月任命的官吏，至卸任都得不到升官的機會。而且，還說“五月蓋屋，令人頭禿”，就是五月蓋的房子會出現各種問題，叫人發愁得頭髮都禿了。
這些說法不是我發明的，它自古就有，是對是錯判斷起來叫人犯難。
歷史上這一天出生的最有名的人，是戰國時期大名鼎鼎的孟嘗君田文。
田文是齊國王子田嬰的兒子，這個田嬰可是個非常神武的人，他曾和鄒忌、孫臏一起指揮馬陵道之戰，擊敗魏國，殺死魏國大將軍龐涓。田嬰在齊國做了幾十年宰相，政績突出，最後被封到薛地。
田嬰不知道有多少老婆，反正在田文出生的時候，田嬰已經有四十多個兒子。田文的娘是一個“賤妾”，“賤妾”這個詞是司馬遷說的，不是我說的。田文的娘賤到什麼程度?不得而知，是出身低賤呢?還是人品低賤?不知道，反正她在不該生娃的那一天，生下個兒子。
田文因爲出生在五月初五，令他爸田嬰非常氣憤，就讓賤妾將這個兒子弄死。但是，賤妾卻捨不得，偷偷養着，可能田嬰家太大，兒子太多，偷着養一個孩子，當爸爸的竟然不知道。等到田文長大了，他爸田嬰才發現這個可惡的兒子還活着，就責備賤妾。太史公司馬遷在《史記》裏記載了田嬰和田文父子之間精彩的對話，從中可以看出，這個田文從小善於詭辯，而田嬰卻也是慈父心腸。田文問：“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，何故?”嬰曰：“五月子者，長與戶齊，將不利其父母。”文曰：“人生受命於天乎?將受命於戶邪?”嬰默然。文曰：“必受命於天，君何憂焉?必受命於戶，則可高其戶耳，誰能至者!”嬰曰：“子休矣。”
田文問他爸，你不養五月出生的孩子，是爲啥嗎?他爸說，五月出生的孩子長到和門一樣高，就會害死父母。田文說，人的命是天註定的還是門決定的。如果是天註定的，人怎麼可以改變呢?如果是門決定的，那咱就把門做高些，我永遠也長不到門那麼高，也就永遠不會害你了。田嬰說，你趕緊滾，別再胡說了。
田嬰爲父心慈，捨不得殺死這個傳說中會害死父母的兒子，才留下戰國一代英雄孟嘗君。但是，後來的結局看着也怪怪的，田文死後，他的兒子們爭奪儲位，互相攻殺，齊國和魏國的國君一生氣，就把薛地屠城了。田嬰的後人基本被殺絕，他雖然沒有害死他爸，因爲他爸早死了，但他的兒子卻害死了所有兄弟。所以，“五月五，害父母”的說法，有沒有道理呢?
五月五日是惡月惡日，所以這一天，儘量不要生孩子，以除瘟、驅邪、求吉祥爲主。
我們見面的時候儘量不要問端午節快樂，就道一聲平安就可以了。
我估計許多端午節出生的人要罵我了，別罵我，這是祖先說的，我也不太相信。
二、
端午這一天，幾個吳國士兵擡着一具用鴟夷革裹着的屍體，來到錢塘江邊。鴟夷革是一種牛皮，過去專門用來做酒具。這個鴟夷革裹着的屍體，活着的時候叫做伍員，字子胥。今天他被逼自殺而死，變成了一具屍體，被幾個吳國士兵用鴟夷革裹起來，丟進錢塘江裏。
自從這個伍子胥被丟進錢塘江裏，錢塘江就開始變得不平靜了，他的冤魂常常驅動潮水，排山倒海般洶涌。所以，我們今天才能看到壯觀的錢塘潮。伍子胥後來也被封爲“潮神”。
伍子胥是楚國人，他的家就在“東方之星”翻了的湖北監利縣，監利縣的翻船事件與伍子胥有沒有關係?有待考證。反正自從五月端午這一天，伍子胥被投進江裏，錢塘江、長江一帶就沒平靜過，所以，吳國、楚國、越國一帶的官府和百姓，都到處興建伍子胥廟，並且給江裏丟糉子，來安慰他。
伍子胥這個人一生都是苦大仇深的，他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使命，好像就是爲了復仇。
伍子胥他爸伍奢是楚平王羋棄疾的兒子太子羋建的老師，太子的老師當時叫做太子太傅。這時候，太子還有一個地位比較低的老師，叫費無忌，是太子少師。這伍奢和費無忌是一對冤家。這世界上老天爺生人，常常安排了矛，就要安排一個它的剋星盾，就像劉邦和項羽，也像毛澤東和蔣介石。伍奢和費無忌也是一對冤家，老是尿不到一個壺裏，因爲這兩個人的性格太不同了，一個陽剛，一個陰險。
都是女人惹的禍。這一年，楚平王羋棄疾要和秦國聯姻，就讓他的太子羋建娶秦國公主孟嬴。楚平王羋棄疾派費無忌到秦國去迎接孟嬴。費無忌發現秦國公主孟嬴長得非常漂亮。這個奸詐之徒就決定用孟贏給楚平王獻媚。高人做生意，往往連本錢都不投，都是空手套白狼，費無忌就是高人，他決定把楚平王的兒媳獻給楚平王，他告訴楚平王公主孟贏長得多麼美妙，把楚平王聽得哈喇子流了二尺多長。最後，這個沒品行的楚平王羋棄疾就娶了孟贏，奪了兒媳。
你想想，這不是扯淡的事情嗎?伍奢這些正直的大臣聽了直搖頭，都說楚平王太不靠譜，費無忌太不要臉。
費無忌把太子的老婆送給國王，但是他忘了，國王遲早是要死的，太子是要繼位的，一旦太子繼位，第一個非殺他不可。於是，這個費無忌就想辦法除掉太子，他時不時對楚平王羋棄疾說太子要聯合伍奢謀反，於是楚平王就決定殺了太子和伍奢。
費無忌這個陰險小人一步步得逞，但是，小人一般只謀眼前利益，根本看不到長遠發展，他今天一步步成功，正好爲他日後被殺而且三族親人全部被處死種下了禍因，也爲楚平王日後被鞭屍埋下了伏筆。
伍奢被楚平王抓住囚禁，太子卻撒腿跑了。費無忌過去和伍奢共同侍奉太子，對伍奢家裏的情況太瞭解了，可能伍奢也常以自己的兩個兒子爲驕傲吧，就常常在費無忌面前吹噓兒子多有本事。所以，費無忌就害怕自己害死伍奢，伍奢的兩個有本事的兒子將來找他報仇，他就決定連伍奢的兩個兒子也一起幹掉。所以，一個人儘量不要在別人面前吹噓自己的兒女，小心給兒女帶來麻煩。
費無忌對楚平王說：“伍奢有兩個兒子，一個叫做伍尚，一個叫做伍員，都很有本事，不殺會留下禍根。你讓伍奢把他兩個兒子招來，一起殺掉。”於是楚平王派人對伍奢說：“你若將你的兩個兒子招來可免你一死。”伍奢說：“伍尚爲人仁厚，召他一定會來。伍員爲人剛烈暴戾，很有智謀，他一定不會來。”
楚平王派人，拿着伍奢的信，去找伍奢的兩個兒子。果然如伍奢說的，伍尚一定要去，他是孝子，父命不可違。但是，伍員卻不願意束手待斃，他要替父兄報仇雪恨。他拿出弓箭對準楚平王派去的士兵，士兵嚇得後退，伍員逃走了。
伍奢聽說伍尚來送死，伍員跑了，就嘆息一聲說，楚國從此要陷入戰爭了。接着伍奢和伍尚都被殺了。
伍子胥先跟隨太子羋建跑到宋國，但宋國也發生奪權政變，他們又跑到鄭國。這個太子羋建在楚國鬥不過他爸楚平王，卻在鄭國聯合一個大臣搞政變，事情敗露，被鄭定公殺了，伍子胥得到消息趕緊帶着太子的兒子羋勝跑到吳國。伍子胥逃跑，也是一段精彩的過程，他出逃時是翩翩少年，逃出昭關時一夜白了少年頭，變成一個白頭翁。
伍子胥到了吳國，吳王姬僚剛剛繼位執政，姬僚的侄子公子姬光做將軍。伍子胥投靠公子姬光，等待時機報仇雪恨。
吳國和楚國，雖然算不上友好鄰邦，但是兩家卻暫時不會發生戰爭。但是，天有不測風雲，這一年，吳楚兩國卻打起來了。
都是女人惹的禍。這一年，吳國和楚國邊境上的兩個女人，爲了爭奪養蠶的桑葉，竟然打起來了。本來是村婦打架，拉開就行了，但是，吳王認爲這是不把吳國放在眼裏，他一定要替吳國女子報仇。你說這個吳王姬僚還是很有血性，不像我們現在，別人炸我們大使館，佔我們島礁，有的小國家還把炮彈往我們國家打，還炸死了我們的邊民，我們都只能抗議，不敢動一下手。
吳國派公子姬光，帶領大軍，討伐楚國，打下了楚國的城市鍾離、居巢，然後凱旋歸來。從此，吳楚兩國仇恨加深，進入戰爭狀態。
伍子胥見吳軍獲勝，就急於報仇雪恨，他對吳王說，不如一舉滅了楚國。但是公子姬光很冷靜，說你伍子胥和楚國有殺父之仇，想煽動我們滅楚，這是教唆傻子追汽車，我們纔不上當呢。
伍子胥的陰謀無法得逞，但是，他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，他就帶着他救下的公子羋勝，去開荒種地。但是，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吳國朝廷。他發現，公子姬光似乎有行刺自己的叔父吳王姬僚的想法，他就把一個叫做專諸的勇士推薦給公子姬光。
這個專諸是個奇人。有一次，伍子胥路過一個地方，看見專諸和十幾個人打架，打得一羣人東倒西歪的。但是，架打得正忙，卻有一個弱女子在旁邊大叫一聲“專諸”，專諸就乖乖停下來，跟那女子回去了。伍子胥覺得奇怪，跑去問專諸，專諸說，“如能懼內，必能服外”。他的意思是說，一個男人，如能屈服於老婆之下，必定能征服萬夫之上。我也弄不清這是一個什麼邏輯，反正中國從此有個新詞叫做“懼內”，也就是怕老婆了。
專諸爲什麼怕老婆，因爲史書沒有說明原因，我只能做一個泛泛地猜測。清代有一本情色小說，叫做《八洞天》，這部書認爲怕老婆有三種情況，也就是“勢怕”、“理怕”和“情怕”。
“勢怕”分三種：一是老婆出身高貴，畏其門第;二是老婆娘家富有，靠人家生活;三是老婆強悍，避免被她打罵。
“理怕”也分三種：一是老婆賢惠，讓人敬愛;二是老婆有才，讓人欽佩;三是老婆出身貧苦，讓人可憐。
“情怕”又有三種：一是老婆美麗，迷其色相;二是老婆太小，覺得耽誤人家青春;三是老婆嬌弱，不忍心看她可憐的樣子。
《八洞天》這部書，我在上高中的時候，從我的同學手中借到過，結果還沒來得及看完，就被一個叫做應子德的老師收走了，還把我批評一頓，說我看黃色書籍，把我和同學罰站一堂課。但是，後來我曾看見應子德在偷偷地看。他如今也去世很多年了，也不知這部書流落到什麼地方。但是，書中怕老婆的幾種情形我還是有些記憶的。
專諸是春秋戰國第一刺客，也是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懼內第一人。
後來，公子姬光就是利用這個怕老婆的專諸，刺死叔父吳王姬僚，自己當上吳王，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春秋五霸之一吳王闔閭。至於姬光爲什麼叫做闔閭，我也搞不清。闔，門扇也，閭，大門也。闔閭合在一起，就是大門的意思。古人起名有時候很怪，很隨意，比如鄭莊公名叫寤生，就是因爲他媽睡覺的時候生下他。齊景公叫做呂杵臼，杵臼就是搗米的工具。姬光爲什麼後來叫做“闔閭”，也就是大門，確實很奇怪。姓名學可能在秦漢之後纔有，所以，春秋時代，人的名字都奇奇怪怪的，不像我們現在的人講究，什麼“中正”呀，“潤之”呀。其實，叫中正不一定中正。
闔閭繼位後，就感謝伍子胥推薦了專諸，就招他到宮裏，封官加爵，一起共商國是。
這時候，楚國的情況也有變化，楚平王病死。楚平王奪來兒子的老婆秦國公主孟贏生下的兒子羋軫，當了楚王，這就是楚昭王。
這時候，吳國來了一位偉人，他是兵家鉅子，叫做孫武，後世稱爲孫子。孫子是足智多謀善於用兵的武聖，他和伍子胥聯手，再加上闔閭本身就十分會用兵，這幾人統帥下的吳軍那基本上是戰無不勝。此後，吳國不斷攻打楚國，最後，終於攻克了楚國首都郢城，伍子胥扒開了楚平王的墓，將楚平王已經埋葬很多年的屍體，用鞭子抽了三百下，纔算爲父親和哥哥報了仇。當年，陷害他父親伍奢的費無忌，此時早已經被滅了三族。
吳王闔閭是楚昭王的剋星，但是此時，他和他兒子夫差的剋星越王勾踐也繼位爲王了。吳越爭霸戰也拉開了序幕。此後，吳王闔閭與越王勾踐大戰，被一箭射中腳拇趾，竟然不治而亡，死前，闔閭給伍子胥封官相國，囑咐他輔佐少主。並拉着自己兒子夫差的手說，給爸爸報仇呀!然後就死了。
夫差繼位後，打敗了越國，越王勾踐投降了。伍子胥認爲應一舉消滅越國，但是這時候又來了兩個美女，越國給夫差送來天下第一美女西施和西施的金蘭姐妹鄭旦。夫差愛上這兩個美女，就不想滅了兩個美女的孃家，他又聽信另一個從楚國逃來的大臣伯嚭的話，說伍子胥有謀反之心，最後，夫差贈劍令伍子胥自盡。
伍子胥死時非常憤慨，留下遺言，要家人在他死後把他的眼睛挖出來，掛在東城門上，他要親眼看着越國軍隊滅掉吳國。吳王夫差聽了，氣壞了，命令把伍子胥的屍首用鴟夷革裹着拋棄在錢塘江裏。
後來吳國果然被越王勾踐所滅，夫差臨死時，羞於在陰間見到伍子胥，用白布矇住雙眼，才舉劍自殺。
三
端午這一天，屈原來到了汨羅江邊，他決定要跳江自殺。
他在四周轉了半天，想找一個水流急些的地方下水，因爲他是下決心要死的，所以，他不能在水淺的地方被淤泥拔住了腳，淤泥一旦拔住了腳，他再改變了主意，那麼，自殺的願望也就無法實現，他用生命驚醒楚國的願望也就無法實現了。
太史公司馬遷是中國三千年來文章僅次於孔子的大家。我覺得中國文章三偉人就是孔子、屈原和司馬遷，而這三個人人品之高潔，永遠令人敬仰。太史公寫屈原投江這一段，寫得非常傳神，使我們這些後生晚輩無法再動筆。他寫道：“屈原至於江濱，被髮行吟澤畔。顏色憔悴，形容枯槁。”
太史公出生的時候，屈原已經死了133年，所以他寫的屈原跳江，都是靠想象，他想象的屈原走在江邊，長髮紛披，嘴裏吟唱長歌，臉色憔悴，形象就像枯樹木一樣。
太史公寫屈原，是用血淚寫的。
太史公設想屈原跳江時，遇上一位漁夫，然後發生了一段對話，這是一段傳誦千古，振聾發聵的對話：“漁父見而問之曰：‘子非三閭大夫歟?何故而至此?’屈原曰：‘舉世混濁而我獨清，衆人皆醉而我獨醒，是以見放。’漁父曰：‘夫聖人者，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。舉世混濁，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?衆人皆醉，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?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爲?’屈原曰：‘吾聞之，新沐者必彈冠，新浴者必振衣，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，受物之汶汶者乎!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，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!”
我總是猜測，和屈原對話的人，並不是什麼漁夫，一個鄉野之人怎麼可能說出如此合乎大道的話呢?這純粹就是太史公要靠一個 虛構的人物，來提出自己的問題，通過屈原的語言，來展示偉人的心機。“舉世混濁而我獨清，衆人皆醉而我獨醒，”“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!”在這個是非不分混沌骯髒的世界，在這個世人都像醉鬼一樣迷離着雙眼散發着惡臭的世界，誰能讓自己清白的身軀，蒙受污染?寧可投入大江而葬身魚腹，又怎能使自己高潔的品質，去蒙受世俗的塵垢呢?
太史公說，他後來到了長沙，到了屈原投江的地方，每次都淚流滿面，每次都想象着屈原的爲人做派，“未嘗不垂涕，想見其爲人。”
接着屈原吟唱了一首長詩，叫做《懷沙》，有人認爲它的意思是懷抱砂石跳入江水。於是，屈原沉沒於大江之中。
屈原這一跳，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跳，他的這一跳，使中國哭泣了兩千年，我從四十歲開始，每年都讀屈原，每次讀《離騷》《懷沙》都會哭泣。
所以，端午這一天，是哀傷的一天。這一天，屈原會來吟唱：“長太息以掩涕兮，嘆民生之多艱。”“路漫漫其修遠兮，吾將上下而求索。”他也會問，我死了兩千多年，孩子們，民生還艱難嗎?你們找到路了嗎?我該怎樣回答?只能說，民生依然多艱，我們依然找不到路!
四
端午這一天，十四歲女孩曹娥，來到舜江邊上，她一路哭泣，一路悲喚，一路呼叫着自己的爸爸。因爲他的爸爸曹盱在十七天之前，沉入江水。
曹盱是一個巫師，善於“撫節安歌，婆娑樂神”。在從十多天之前就開始的祭奠潮神伍子胥的活動中，駕船逆潮而上，去迎接潮神伍子胥，結果，一不小心，掉入江中。
爸爸落水了，曹娥悲痛萬分，他每天在江邊悲聲哭泣，來回奔跑尋找。最後，在端午這一天，她決定要到江水中去尋找爸爸。
曹娥脫下外衣投入江中，對天禱告，說，如果爸爸屍體還在，讓自己的衣服沉下去，如果不在了，就讓自己的衣服漂在水面上。結果，她的話音未落，那件美麗的衣服沉入水底了。這說明，爸爸的屍體還在江中。於是，曹娥縱身跳入江水。
五天後，曹娥的屍體和爸爸的屍體一同浮出水面，人們發現，曹娥揹着爸爸，二人難以分開。
這就是中國的女兒，至愛大孝的女兒。十四歲的弱女子曹娥，讓天地哭泣，使萬民敬仰。
所以，在端午這一天，我們除了爲屈原灑下淚水，也要爲我們中國的奇女子灑下淚水。
五
端午這一天，我們都應該守在父母身邊，守護着父母不被瘟神惡鬼侵害。
在陝西關中，這一天孩子們都要帶上裝着香料的香包，那些香包非常美麗，有做成孫悟空、豬八戒的，有做成蓮花、荷花的。因爲這些香料，是鬼邪不敢靠近的。我們村郝國媛老太太是做香包的高手，她做的香包美麗極了。老太太也已經去世二十多年了，我小的時候，老太太每年都要送我幾個香包。她臨去世的前一年，還送我母親四五個香包。老太太可能感覺自己要告別親人和鄉親了，也就多做了許多，給大家留下念想。這些香包，至今還存在我的箱子裏，每年端午，我都要拿出來看一看，聞一聞。
端午節還要做一種美麗的饃饃，叫做油曲蓮，它是用白麪做成的，形狀像一個手鐲，我母親會在面上捏出許多像蓮花一樣的花瓣，有時候還要點上色彩，最後在鍋裏烤熟。母親每次做的時候，我們都會站在鍋旁等待，等母親說一聲熟了，她就會遞一個給她的孩子，我們就歡呼着接過來。我們都急不可耐地把油曲蓮像鐲子一樣戴在手腕上，有時候，那油曲蓮太燙，戴上去會燙得直摔胳膊。
端午這一天，南方人都在包糉子，而我們北方大米少，包糉子的竹葉也少，就不太會包。所以，包糉子是最近幾十年才流傳過來，但是，我始終不喜歡吃。
六
端午這一天，祭祀三個人，驅走一羣鬼。
人們祭祀伍子胥，是因爲懼怕他的餘威。他生前仇恨滿腔，死時雙眼被挖，是真正的死不瞑目。他又被投入錢塘江中，他必然會興風作浪來報仇，所以，人們只好祭祀。
人們祭祀屈原，那是出於崇拜和熱愛，屈原是中國唯一的一個把自己命運和國家、人民命運緊緊相連的詩人。國家破敗，人民不幸，自己寧可一死。而他所寫的詩歌，就像天上的日月一樣，永遠燦爛奪目。我們這個民族，可以沒有任何一個皇帝，但是，絕對不能沒有屈原。
人們祭祀曹娥，那是因爲曹娥代表了人性中最美的元素——愛。由愛而孝，由孝而死。
這三個人，也代表了我們民族的性格——剛烈，有仇必報;崇高——爲國而死;大孝——至死不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