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回家，沒能聽見熟耳的蛙聲，心裏頗是不快。因爲時令過早，蛙娃們剛露小腿在草裏爬行，尚不能張嘴叫喊。但苦於近日將奔赴市井，這段時日是不能留待靜聽蛙聲了，爲此不禁落寞幾分。
鄉下的夜晚，月光細灑，有一段光從窗外淡霧般漫溢入室，又安謐地鑲在地上。如果就此臥在蚊帳裏癡眼看月亮，倒會有"明月天上生"的僵冷之感。這時只有蛙聲，遠近河塘、草叢、田間的蛙聲才能解心愁。
這次歸來，月盤如玉，高懸穹宇，幾晚都朗照不息，四野生輝。信步於溪岸,只能用心聽取幾點蟲吟，倘若嘆息一聲或步履稍重，就會驚擾了蟲兒們。徘徊在田間，更不見舊年流螢漫飛、星星點點、忽閃忽息，忽隱忽現、歡躍不定的跳動流程。
往年聽見蛙聲，就像看見蛙鼓起了白肚皮，一呼一吸，像掀動一塊銀色絹絲手帕，柔和起落，蛙叫聲大小攙和，它們有時一口氣"呱、呱、呱"七八聲也不噪耳。那飽滿的粗聲純粹是長輩蛙粗獷喉嚨發出的，流入耳內是沉甸甸、豐滿的聽覺觸動，像是有誰塞了一把東西在蛙嘴裏，聲音就完全從嗓脖顫抖中迸發出來，沒有經過口的"過濾"。小蛙的聲音藏在大蛙聲音後面，一大意，會以爲是大蛙的尾音，但那是嫩汪汪、脆生生清晰的學叫。他們發音短促，常被大蛙聲音包蓋、湮沒。仔細辨析這稀世之音，像是碰擊成的金屬音，聽來並不生厭。所以，即便聽不分明，有心人是不會忽略的。
在月光四溢，蛙聲綿綿的夜晚，流螢也會提"燈"雲集而來。但它們不像蛙擁在一起，都獨個小心張着"燈"，默不做聲、東撞西碰。常常是撞上樹或碰到人，這時驚恐的流螢，會忙不迭地在樹上爬上爬下，或在衣服的皺褶裏摸索"出口"。有些流螢，是怕人的，尤其怕小孩。他們冒失飛來。一瞧是人，就極力向上直飛。有時小孩們舉着蒲扇想拍落它們，流螢也急了，"將計就計"直往下落，但一不小心落地，就難以脫身了。他們離開地面一向是很慢的。但有些流螢很勇敢，就在小孩亂拍中找通道。扇下不時閃現出道道優美弧線，銀亮亮的。流螢是不怕蛙的，它們常貼近水面，即使蛙成羣的地方，也落有螢蟲。它們有時也落在水草上，沿葉槽打轉。也有調皮地躲到打卷的草葉裏，所以草葉兒也不冷寂了。不過，有人說，蛙在飢腸轆轆時也以流螢爲食。但流螢還不時落在蛙居的地方，想必它們是非常友好的。一個張燈，一個奏樂，也算是最自然最有韻味的"光明曲"吧!
鄉村的夏夜，聽不見蛙聲，看不見流螢就索然無味。蛙娃快長大了吧?幼螢也快出叢了吧?過些時候，一定抽空回去看看、聽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