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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藏萬物，小區門前的小市場也悄然消弭。隱隱地，有些懷念。 那個小市場是我對地攤經濟最具畫面感的認知。原本，這裏也只是到了夏天偶有三三兩兩的流動小販，擺幾件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，無非是迎季節而生，天熱出來玩得多嘛，可似乎有名不正言不順之嫌。 一夜之間，地攤經濟這個詞像是吹響了集結號，各路商販帶着明媒正娶的尊嚴開始了興奮的支攤吆喝。說來，市場的調節功能真的比書本上來得生動。最開始這裏熱鬧的是晚上，夜市夜市嘛，此時多半是年輕人的天下，看得見燈火輝煌琳琅滿目，聽得見歡聲笑語討價還價。不長時間，夜市濃重的煙火氣就延續到了太陽升起。只是擺攤人換了，白天的青菜水果也取代了夜晚的玩具小吃。就在這沒人組織卻是自發的輪轉中，我好像也很有秩序感地走進了這個小市場。 講真，夜市的晚間，對我有一種“熱鬧是他們的，我卻什麼也沒有”的清冷；夜市的白天，對我卻有一種天然的引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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較之夜晚的摩肩擦踵，白天的小市場並沒有熙來攘往的熱鬧。細細觀察，賣的買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成交。這裏的賣家，多半不是專業的菜販，更多是周遭的農戶。攤點上的物品，多半也是自己家裏種的蔬菜水果農作物，不存在反季產品，賣相併不好看，每一家賣主眼前的種類也很單一，無非一筐黃瓜，一籃子扁豆，甚至是一袋子野菜…… 只是幾日，小市場被我從南往北、從北往南地細數個遍。我喜歡蹲在攤位前的那種感覺，彷彿在這些地瓜蘿蔔的鄉土氣裏，能聞得到小時候自家菜園的味道。有意思的是，在他們“揀了（liao）賣了（liao）”的邏輯中，即使你自己不動手，他們也願意把看起來賣相好的先揀給你。在你笑着表示謝意的同時，他們甚至會再多送你一個辣椒一棵香菜，以此宣示自己的主家身份。 如今，一部手機走天下，二維碼可謂是商販標配。顯然，這個小市場弱化了電子支付的功能。這裏的攤主，年齡偏長，多半得有六十多歲，信息化時代與小農經濟隔着一部智能化手機的距離。他們親眼目睹着那個被稱作二維碼的奇怪圖案像傳說中的神獸一樣，自己辛苦勞作的果實要邁過它看守的這個門檻。神奇是神奇了，恐懼也隨之而來，所以，這裏的大爺大媽們更願意用他們看得見摸得着錢幣成交。有一些賣主，面前也擺放一張二維碼（他們更願意稱之爲“微信”），似乎是與時俱進了，可是，在你付款的時候，他們還是會多說一句：有錢就給現錢吧。這背後的心酸在一位大姐的義舉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。 我只是蹲在大姐身旁買桃子的那一位，她那滿滿的一兜子“西瓜紅”（一種地瓜）顯然對賣家來說是不小的一筆買賣了。在大姐要手機支付的空檔兒，一句不經意的的玩笑卻體現出含淚微笑的風格。賣桃子的人打趣“西瓜紅”賣家：你家兒媳婦的手機又“叮咚”收錢了。大姐收起手機，頗有豪俠之風地告訴賣家：這袋子地瓜先放着，我這就回家拿錢給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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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，老人的二維碼多半是家裏年輕人給打印製作，自然，鏈接的也是少一輩的銀行卡。很多時候，老人辛苦勞作的果實在一聲叮咚中被直接收割。有些時候，我們掃的是二維碼，實則支付的是老人的心血。在周圍攤主讚歎大姐“真是好人”的感慨中，我卻聽見了一種主體意志被剝奪的無奈心聲。 2020年11月25日，國務院辦公廳下發了《關於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》。“這些鴻溝，陪您一起跨過”，“國家放大招了”，”不要讓老年人被高科技拋棄”，誰都願意相信，老人無法出示健康碼進站遭拒、94歲老人在銀行被擡起做人臉識別、老人不會使用手機支付無法交醫保費的這些尷尬不會再發生。 細細思索，哪一種社會變革，哪一輪時代轉型不是在推陳出新中完成的?高科技的成果就是用來享用的。同時也想一想，政策的底線保障，是不是在於喚起人性的溫暖?數字化的溫度需要善良的輸入，因爲每個人都在老去的路上，每個人都會淘汰在時代的洪流中。不敢奢望每個人都活得體面，但我們真的願意少一些難堪。 期待來年的小市場依舊有老人的叫賣聲，他們數錢的笨拙很有存在感，努力生活的樣子挺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