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永紅
“寶寶，你要幹什麼，不要抱!”我的制止使寶寶伸出的手如遭火燙趕緊蜷縮回來，她說，“我要不抱回家，它們會凍死的!”昏黃的路燈下，焦急和心痛像夜色一樣堆滿了她的小臉，她爸爸也附和着她，不安地站起又蹲下，蹲下又站起，像在做深蹲動作練習。腳下土窩裏臥着的兩隻小狗唧唧亂叫，一隻米白色的趴在一隻黑白相間的狗身上，抱團取暖，這情境看得人心痛不已。夜半零度，它倆要能活下來，除非有奇蹟。我牽着的coocik對着它倆一直汪汪不止，不知是出於敵意還是急於去轉悠，家裏還有一隻豆豆，它憂傷的小眼睛一直在我心裏忽閃着，閃得我心神不寧。
中午下班回家，它迎接我時，一隻後腿竟然瘸着，軟綿綿的不敢挨地，接着兩隻前腿並着一揖在地，屁股撅着，像伸懶腰，然後就不吃不喝也不動了，想要抱它，它像尾巴被門縫夾住一樣尖聲驚叫，淒厲的聲音令人心驚肉跳。又咋了?幾天前它腸胃不舒服，看着醫生把針頭扎進它細細的腳趾，我的心抽搐得揪成一團，眼淚忽地就流了一臉。一連三天我冒着冷雨帶它去輸液，總算能吃食了，現在又添新病了還是胃又不好了?一家人剛剛釋然的心又登的懸了起來。晚飯後我用針管給它灌注腸胃寶，它癱臥着，虛弱得不想擡眼，不像往日那樣急慌慌地往外跑，我們只好帶cookie出來，一路爲豆豆擔憂，惴惴不安。走到這條路上時，寶寶最先被這兩隻小狗虛弱的叫聲吸引住了。
是誰拋棄了小狗?寶寶說，絕不是人，養狗人都有愛心，不會不給它們一點保暖措施。孩子是天真的，我不忍告訴她，棄貓棄狗的比比皆是，就連父母丟棄嬰孩的例子還少嗎?我們寧願相信這是流浪狗生的呢。此處偏僻，少有人來，常有野貓野狗見了人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，倏地竄入這路邊的灌木叢中，或許是哪隻狗下了崽，卻不能爲幼崽弄來禦寒的衣物，想來也真是可憐，兩隻小狗還沒有睜眼，毛短如早春的淺草，裸露在這冬夜的嚴寒下，我們都凍得伸不出手，冷風掠過臉頰，鑽入脖子裏，如薄刀片颳得人又涼又疼。我趕快把兩隻慌亂的小狗裹在懷裏，它們乖乖地把頭貼着我的前胸，暖暖的體溫使它們慢慢安靜下來，不叫了。
家裏的豆豆還不知怎樣了呢，我像牽掛留守的孩子一樣時時念着它。眼下我想，要是有路過的人喜歡這倆小狗就好了，可是除了騎車和開車的匆匆而過外，沒人知道我們在守候着什麼。得給它們找個可靠人家，不能再露宿荒野了，我首先想起侄子，他愛養花草，喜歡小動物，有這愛好的人都值得信賴。先生連忙給他打電話，讓他快來領走小狗。
等待的過程真是難耐，如熱鍋上的螞蟻，煎之熬之，憂心如焚。冷風無遮攔地吹來，呼啦啦地響，塵土飛揚，我們無處躲藏，在原地來回踱着，cookie不耐煩地嗚嗚着，它不習慣呆站着，又這麼冷，它喜歡奔跑，和豆豆昂着頭，伸長脖子，雄赳赳地往前衝，如並駕齊驅的小馬駒，生氣勃勃。這幾天剩下它一個，它顯得落寞，孤單，此刻又不能撒歡，它愈加鬱悶，黑葡萄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我們，不住地晃動着毛茸茸的火炬一樣的黃尾巴。
蒼茫的夜色裏，一輛電動車從北邊過來了，一定是侄子爲了躲過好幾個紅綠燈的漫長等候，騎電車來了，先生趕緊對着車招手，車子在我們身邊稍微減了速，然後快速離去，估計人家嘴裏還嘟噥着“神經病”。他倆急得直跺腳，怕幼小的狗崽承受不了冬夜的苦寒，多耽擱一分鐘，它們就要多受一份罪，時間不等狗啊。
先生不高興了，埋怨侄子是騎蝸牛走的，我也心急，但侄子家住城西，距這個位置有七八里路，趕過來需要時間。無意中我轉眼一看，一輛白車打着轉向從南邊過來了，這次不會錯了，車緩緩停下來，侄子樂呵呵地跳下車，端出紙盒，裏面墊了紅色柔軟的布塊，看着就暖和。他摸着兩隻小傢伙，仔細觀察了一下，很有經驗地說，這麼小，最多出生兩週，天冷了，不知道能不能養活。先生說，只管逮回去喂吧，這也是兩條生命，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凍死啊。
侄子小心翼翼地裝好兩隻小狗，像珍視兩個小孩子，我們心裏如放下一塊石頭，輕鬆得很。回到家裏，打開門，豆豆嗷嗷地歡叫着向我們跑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