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小區門外街道邊上，那些濃密的樹的下面，偶爾會有擺攤的。一條二百米的街道，不長不短，會有那麼一個擺攤的。只會有一個。有時在傍晚，有時在早晨，我都遇見過。他們在樹底下，像從地下冒出來的石頭，把一塊樹蔭給佔着。我也是在樹蔭下走着。樹冠的枝葉遮蔽在頭頂上，整條路都是陰涼的林蔭路。
早上在路邊擺攤的那個人，是賣核桃和葡萄。只有一個人，只賣這兩種。我看核桃是剛從樹上下來不久的，還帶着青皮，擺攤的人坐在樹下，要把一個個核桃的青皮剝下來，才變成常見的那種核桃。所以核桃是佔了兩堆，一堆是要賣的核桃，一堆是棄掉的青皮。葡萄也像是新鮮的，可能是剛採摘下來的，麪皮上還沾着泥點子。
因爲郊區纔有很多土地，纔有很多葡萄架和核桃樹，我就覺得這新鮮的核桃和葡萄是從郊區來的。我又覺得這個人也是從郊區來的。他們是一起的。但這都市這麼大，周邊的郊野更大，不好說到底他們是從哪裏來的。我所能看見的，就是這個人現在在這街邊擺攤賣着核桃和葡萄。
他賣的核桃不多，葡萄更少。感覺就像，這不是拿來賣錢的，而是爲了展示的。像是家裏的書放潮了，拿出來擺出來晾晾。他也不叫賣。更不會吆喝。好像有沒有人買，他也無所謂的。我每次只是路過，是在去上班的路上，也不作停留，也沒問過核桃和葡萄的價，也不知道他的生意如何。
傍晚下班回來，還在這街邊，挨着小區門口，偶爾也有擺攤的。這傍晚挨着門口擺攤的，就不像早上那單獨的一個人了。是有幾個人聚在那裏，一邊擺着攤一邊聊天。有人經過觀望，他們就搭搭話。沒人經過，他們就在那裏聊天。好像對生意好壞也並不在乎。他們賣的水果也並不多。
在這傍晚的攤上，第一次我買了幾個桃子，很大。第二次，攤上有黃瓜、西紅柿、葡萄、大桃，一問價，說全都是四塊錢一斤。又問，這葡萄甜嗎。人家說，你嚐嚐就知道了。於是我想從中取一個紫色的嚐嚐，人家又說，嘗青的。我問，爲什麼啊?不是紫色的好吃嗎?人家笑着說，如果青的都好吃，紫色的還能不好吃嗎?我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就也跟着笑，買了一串葡萄。
這晚上在門口賣水果兼聊天的，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是從郊區來的。他們看起來悠閒從容。猜想是小區裏或附近的，只是閒着也無聊，本來就要乘涼聊天，不如順便搞些水果賣。掙多掙少無所謂，全當是一種消遣。
我喜歡路邊有這樣的閒散的小攤。遇見他們時，我都是在路上。看到他們，好像我的腳步也會慢下來輕下來。好像他們的經驗正好是我的生活所欠缺的，能看到他們對我自己的心理就是一種補償。我也需要那樣一份悠然和淡靜。但我不好直接獲得，就只能看看別人的。
在這街邊擺攤的，這幾天都不見了。早上的那一個人和傍晚的那幾個人都沒再出現。難道他們的水果賣完了?難道和最近的下雨有關?雨後天氣就轉涼了。但還不至於使人冷。我想他們應該還會出現。只要他們會出現，那些核桃、葡萄、大桃，也就還會出現。他們是在一起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