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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去的“衣裳老師”作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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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去的“衣裳老師”

遠去的“衣裳老師”作文

徹夜拿針線,昏晨踏械機。常知裁剪累,方曉體能微。

替己圖生計,爲人造錦衣。世間添喜慶,技藝慰心扉。

縉雲的風俗,凡手藝人都被稱爲“老師”。例如,木匠叫“做木老師”,泥水匠叫“泥水老師”,裁縫師傅叫“衣裳老師”……。 各類“老師”多是上門行工“吃百家飯”的能工巧匠。衣裳老師當然也歸類“吃百家飯”的上手行列。

在所有手藝行當中,衣裳老師可能最爲輕鬆體面,殷富人家的綾羅綢緞,貧賤人家的麻桑土布,都經過他們的手工技藝,縫製出各式各樣之得體衣裳。這樣的裁縫是名副其實的老裁縫。手藝好的裁縫老師,一年到頭幾乎都被人家請去東奔西忙,做完了東家走西家,做好了冬衣添夏衣。在那個一年難得穿一件新衣服的年代,衣裳老師的“大駕光臨”,也算是一件讓人期盼的欣喜之事!特別是處處宕宕的大姑娘、小媳婦,更是心馳神往!正如有詩爲證:

馬欲金鞍女愛妝,容華佳麗重衣裝。

朝思暮盼雲裳配,錦上添花醉夢鄉。

早年的衣裳老師,倘是做學徒,一般在十三四歲就拜師爲徒,在真正拿剪刀裁衣服以前,要經過長期的分頭學基本功和打雜生涯,這並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了的。所以,想要把手藝學精悟透,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眼上之事。最聰明的徒弟,也得跟隨師傅學滿三年,針工、剪工、算工、畫工、熨工、車工……“十八般武藝”樣樣過關,並得到師爺允許,謝了師恩才能另起爐竈上門行工。上世紀50年代,農村還沒有縫紉機,全是手工縫製。裁縫師傅上門做衣裳,只要帶上一把剪刀、一個粉線袋、幾枚針、一把尺子、幾個土燙鬥就可裁剪縫衣了。工具比一般手藝都輕可。

可例如“粉線袋”是什麼玩意兒?現今的很多人已經無從得知了。粉線袋,兩頭各有一根繩子,袋裏裝的是黃泥和草灰製成的粉末顏料,量尺寸的時候繩子拉出來彈一下,灰就落在布料上成了直線條,然後在老師的大剪之下“咔嚓、咔嚓”地裁開,再飛針走線裁縫成衣。誠可謂:

燕剪翻飛左右裁,穿針引線似梭開。

肥長瘦短千人樣,美服華衣巧手來。

做衣裳是一針一線硬碰硬的精細活兒,經常需要夜裏加班。在沒有電燈的年代,晚上縫製衣服都是在“桐油燈盞”或用煤油的“洋油盞”,在昏暗燈光下進行。後來,換成風燈才亮堂了一些。

1958-1960年期間,縉雲劃分爲四五個超規模的“人民公社”。例如整個壺鎮區併成一個“幸福人民公社”,組成“大兵團生產”,所有的農村百工都集中參加到“組織軍事化”的“手工業聯合社”,衣裳老師當然也不例外地加入了“幸福人民公社”裏的“被服社”了。那時候的手工業聯社的社員都拿覈定的基本工資,再供應一個季度發一次的每個月27斤糧票。1961年“大辦農業,大辦糧食”運動後,大部分百工老師都回村“支農”。留下沒有“下放支農”的老師,後來都變成“居民戶口”,有國家“鐵飯碗”可依。

1960年代的中後期,縉雲農村有個別老師開始置辦了“縫紉機”這一“稀罕之物”,它在縉雲土話裏叫“洋車”。自從有了“洋車”,裁縫行業也算是一種飛躍性的革命了。上門行工用腳踏的“洋車”,熨斗用火罇煨燙。吃過主家的早飯,徒弟端着火罇,師爺拎着火籠煙筒,一到“作場”就忙開了:調試縫紉機,滴注洋車油,穿針引線,檢查縫紉機皮帶鬆緊,然後在火罇裏放進燙鬥,以便裁剪時熨燙布料。衣裳老師用皮尺或粉袋爲主家一家人丈量袖長、胸圍、襟長,將那些數據一一以土碼字記錄在布條上。然後,在那張八仙桌上墊起草蓆鋪開布料,用一隻小碗舀上一碗涼水,吸上一口,像道術高深的道士使法,朝着布料“噗噗”地噴過去,接着用火熨斗將布料燙平,再一尺一寸地在桌板上畫粉,用剪刀“嚓嚓嚓”地剪出前襟、後襟、袖子、衣領等部件。將這些部件在鎖邊機上鎖完邊後,再踏“洋車”縫合。技藝嫺熟的師傅,一件衣服一個小時便可以做好,但裁縫師傅不得馬虎,只要發現有跑線的地方,一定返工重做,拿一把小切刀小心拆除錯誤的線路。最後的工序是用手工鎖釦眼和釘鈕釦。有些小姑娘沒等得老師將鈕釦、領口縫好就想試穿爲快,可是衣裳老師好像故意與你開玩笑一樣,一定要等所有“粗柸”車好後,再作每件手工的掃尾工作。故而經常使你急不可耐哭笑不得。

70年代以前,農村服裝的款式,基本上是男人穿“對襟”加“便褲”,女人穿“大襟”和便褲,再加上老人的“長布衫”、“棉背褡”和小孩子的“肚抽”、“披帽”之類,款式簡單。後來隨着時代發展,服裝款式相對增加,例如“青年裝”、“列寧裝”和“中山裝”之類應運而生,有不少的年老的衣裳老師就是格格不入,一時難以接受。只有年輕靈活的新秀老師才能克服複雜的結構尺寸,跟上了時代潮流。

做裁縫的,以男老師爲多,男女皆有,這一“輕可、上手”的好行當,當時曾令許多人羨慕傾倒。裁縫的絕活是度身定製,“度”與“量”是兩個關鍵,“量”重在外形,“度”重在心理。老裁縫在量人時,必同時度人的內心,憑一個人的年齡、職務、性格、脾氣,爲其裁剪出得體的衣服,可謂是將手藝提升到生理學、心理學、官場學的科學高度。

“生產隊”爲基礎的“集體化”時代,出去做衣裳要向“隊裏”訂合同交每天一兩毛錢的“副業金”才使家人有“基本口糧”分配。那時候,手藝人的日子要比種田人好過得多。別人在小隊裏起早摸黑掙2至3角錢一天,衣裳老師一天能掙5毛錢,一天還能至恭至敬地在主家家裏吃早飯、中飯、點心、晚飯四頓飯。主家爲了規矩和體面,爲了討好老師多做點生活,往往還備有自己一年到頭捨不得吃的肉和豆腐。當然,老師吃肉也是有規矩的,一般是隻有晚飯時小心翼翼地夾一片意思意思而已,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但不曬熱頭不打雨,不挑重擔不捱磨,就已處處被人羨慕了,更何況連討老婆也比別人優先的多。特別是女人學出裁縫手藝,肯定能夠嫁個高檔次的如意郎君。甚至可以嫁到一個“幹工作”的“鐵飯碗”。

那時候一戶人家若要請老師做衣裳,先要上門“約請”,答應的具體日子則由衣裳老師定奪。出一趟人家頭生活,一般都要一兩天或三四天。通常到一戶人家行工後,同村人的左鄰右舍都會搭便請去,於是,到一個村後,總會連續幹上幾十天或幾個月。

每臨年關十二月頭,都是衣裳老師一年中最忙的時候。通宵幹活是常有的事情。經常在主家處收工後,回到自己家裏還要做整堆“包作”生活。不過,忙了一年,到年三十得意洋洋數鈔票時,就味道得什麼辛苦都忘記一乾二淨了。

1970年代,有些新秀的衣裳老師比較有經濟條件和超前的生活理念,遙遙領先地買起自行車,從此到鄰村行工就更方便了。但那時候也不是有錢就好買的,而是需要經過很多途徑,費了若干周折買來“華僑券”和“自行車票”或絞盡腦汁“開後門”纔可買到。

請裁縫老師到家裏做衣服,好酒好肉招待,花上幾天時間耐心等待,然後,一家人在歡天喜地中換上新衣服試穿,高興一陣子後依依不捨地脫下,小心放在箱櫥裏,等到什麼地方做客或過年的年七年級早上才儼乎自然地穿上。這些美好的情景、欣喜的感受曾經樂壞過世世代代。可後來,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社會分工的細化,服裝成爲“衣食住行”之首的一大社會產業,由規模化流水線生產和日益龐大的服裝市場銷售取而代之。況且服裝的款式爲適應個性化和時尚化的趨勢也瞬息萬變。因而傳統的上門行工如今已一去不復返了。特別是過去的“一衣多季”和“一衣多人”已變成“一季多衣”或“新衣滿櫥”。年輕的裁縫老師只不過是會做分段流水線的打工族了。他們基本上無法像以前的老裁縫可以自己獨手做出成套服裝。可是專業的設計師,來自廣東的新式、杭幫的時尚、韓國的洋款……五花八門瞬息萬變。因此衆多老裁縫已被歷史的車輪遺棄,不得不乖乖退出成衣行列。傳統的衣裳老師和農家“供老師”做衣裳的點滴情景只有顯現在一定年紀的中老年人的回憶之中。真是

手攜刀尺闖諸方,線去針來獻藝忙 。

量盡前人長與短,難追時勢自淒涼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