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至5歲的幼兒時光，幾乎浸潤在母親說唱的童謠裏。小小的我坐在火炕上，柔嫩的胳膊被母親的大手溫柔地拖拽着，嘴裏說唱着那首耳熟能詳的童謠：“拉大鋸，扯大鋸。姥姥家門前唱大戲，唱的什麼戲，唱的梆子腔。吃的什麼飯，吃的南瓜湯。”我小小的身體被溫柔地扯來扯去，就像嬰兒時期被裝在搖籃裏推來蕩去，感覺超級有趣。那時，調皮的我也經常學着母親的腔調，奶聲奶氣地一遍遍學說着“拉大鋸，扯大鋸，姥姥家門前唱大戲……”
“點，點，點牛眼。牛眼花，一擔茄子兩擔瓜……”點牛眼時，母親的手指，恰到好處地點在我的小腳丫上，柔柔的，癢癢的，每每逗得我“格兒格兒”地笑出聲來。白天，母親忙得就像織布機上的梭子，極少能夠停下來。只有到了晚上，才能抽出時間陪着我拉鋸扯鋸點牛眼。即便煤油燈的光亮不足以照亮織布機，紡線拐線也不成問題。所以，能夠與母親面對面地拉大鋸扯大鋸點牛眼，是我最開心最渴盼也最幸福最難忘的時光。
拐線時，母親的雙手都被拐子和棉線占上，謄不出手來輕輕拖拽我，就一邊拐線一邊給我說《小老鼠上燈臺》的童謠：“小老鼠，上燈臺。偷油吃，下不來。叫大姐，抱貓來。“哎喲哎喲”滾下來。”母親的聲音柔美，又極富節奏感，拖着沙河村特有的唱歌一樣的調子。好聽極了，我每每聽得入了神。能把老鼠夾子拖行數米的碩鼠，沒有老貓根本鎮不住。所以這首童謠，母親說的次數最多，我也記得最快最熟練。
在諸多童謠裏，有一首情節特幽默詼諧的《笑話笑話一大掐》。那時，只要一說起它，我都會不明就裏地笑起來。雖然不太懂，卻隱約覺得它很有趣，所以每次幾乎都會笑個不停。童謠的內容是“笑話笑話一大掐，鍋臺上種着二畝瓜，瞎子看着，瘸子去偷，被聾子聽見了，就使勁追，追着追着掉井裏了，長胳膊的夠不着，短胳膊的拉上來，揪着小辮打了三巴掌，一看是個禿子——”好奇心巨強的我，總是搞不清楚瞎子怎麼看瓜?聾子是怎麼聽見的?長胳膊的都夠不着，短胳膊的怎麼會拉上來，尤其被揪着小辮打了三巴掌的人，爲什麼會是一個禿子?人到中年後，才懂得：這首看似無厘頭的童謠，其實說明的正是孕育在現實生活中的不確定性甚至各種意外。有限的生命旅途中，什麼狀況都有可能發生。偶然與必然原本就處於一個動態的過程。
凜凜冬日，漫漫長夜，母親多彩的童謠，溫柔的陪伴，帶給年幼無知的我最溫暖也最幸福的生命體驗。被母親的童謠浸潤的時光，連燈龕頂部被煤油燈的煙氣燻黑的部分，都顯得親切有趣起來。
一燈如豆，母女盡歡顏——
